悲丽平壮观

仪一

[双黑][太中]圣堂栅栏1

”那股不明真相的违和感偷偷潜藏进你的心中,纠纠缠缠躁动不安。“

”沉溺在这股无名的喜悦中,欲望燃尽只剩空壳,徒留的残像与混沌化为一体。“





       中原中也拿了刀往镭钵街深处走,一手掸落肩上的一片黄叶。时值初秋,横滨还未彻底转凉,第一滴雨就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带来的点点凉爽水汽和不甘就此退去的暑热气纠缠在一起,间或夹杂着的垃圾和死老鼠的腥臭味随一阵不见爽利的秋风一咏三叹地往人脸上哈。头顶上忽然掉下只易拉罐,被中原中也一拳抡到前面的街口,立刻被个收破烂的老头欢天喜地地捡走了。街面上满布着雨后斑斑点点的泥泞,中原中也站定,认出这个交叉口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宰治的地方。横滨夏季多暴雨,可偏偏遇到那个混蛋时天气晴好得不像话,地面给骄阳晒得又干又硬,太宰治被他横空一脚踢倒,身上愣是没沾一点污迹,在他脚下眼神无目的地虚焦,不是严肃,不是茫然,就是纯粹的面无表情,偏偏嘴上一字一句都尽是阴森森的机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把冰冷的无生命的刀。


       那时他抱着忍辱负重的心态,缀在太宰治后面心事重重地慢慢走,太宰治在围墙上蹦跶,像阵轻飘飘的风,又像风里一根不知所归的羽毛。他看见太宰治露出一个冰冰凉凉的玩味笑容——简直跟浮空的青花鱼一样恶心——轻声问倒在血泊里垂死的俘虏:“需要我用这把枪帮你解决痛苦吗?”死囚艰难地点点头,于是太宰治开枪了,一共13次,枪声每响一次那尸/体就在地上抽搐一下,太宰治紧盯着这坨蠕动的肉团,眼底里扭曲的欲望不断积累,最终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真是贪得无厌啊!”

       

       他飞身上前抬脚踢飞那把手枪,只觉隔了鞋还能感到火药筒因过度使用产生的阵阵热度与轰鸣。他几乎不敢细想太宰治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他认为他该觉得这恶心可怖,但心脏处竟像是受了感召,在他难以置信的兴奋中猛然鼓噪起来,有什么长年只静伏着以至于他从未意识到其存在的东西跟着心脏狂跳起来,一下,一下,瞬间接通到他全身血脉里,带得整具身体都微微发颤。他下意识掩饰这股难言的震撼,只就势垂了头道:“别浪费子弹。”

      

       他听见太宰治的声音隔了那副空洞的躯壳传过来,像隔了层模模糊糊的毛玻璃:“是呢,说的也是啊。”


       他以为只要不露痕迹,悄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就会在把他抛高到极限的一瞬间自行消弭,但最初的战栗过后他发现这股荒谬的力量好像仍在不停膨胀,已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此刻满溢出来,笼罩到他和太宰治之间的虚空中。具体表现为他正低头冥思苦想线索时听见那个混蛋轻轻的一声“喂”,头也没抬,不知怎的就伸出手去,“啪”的一声,他竟接住了太宰治随手扔来的一张网吧游戏卡,可手指上的动作轻松得就像惊扰一小团偶然穿越其间的空气。太宰治当即愉悦地“噢”了一声,然后对着中原中也满脸“你丫莫名其妙又打断老子思路到底想干嘛再不说我杀了你”的不耐烦中露出一个堪称天真无邪的笑容——衬着浑身上下的血腥气极其违和,在中原中也转为震惊的表情面前嘿嘿道:“呐呐,我们去打街霸吧,输了的人要给对方当一辈子的狗哦~”


      “啊??”


      “不敢吗,也是,毕竟没脑子的蛞蝓不可能打得赢我呢。”太宰治一收那副才刚纯良了没一会的嘴脸,露出轻蔑傲慢的挑衅神色来。无论最终压垮他全部理智的点究竟是蛞蝓还是不可能赢,这个雷踩得也过分精准了些。中原中也瞬间无暇思考太宰治反常的兴致勃勃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平时端得阴森冷漠,幼稚起来竟能没下限到打个街霸还作弊,丢人的是自己当时还没发现。紧接着——中原中也压了压帽檐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紧接着更丢人的来了,当着这个混蛋的面,白濑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不直接冲进港黑把同伴们救出来?”


       你凭什么花这么多时间拐弯抹角?凭什么把精力用到别的地方,甚至不惜和我们的敌人联手?中原中也无言以对,他焦急地想解释弄清荒霸吐的身世对自己有多重要,但终究说不出口。初生之时的回忆刻骨铭心,如今中原中也似乎仍能看到自己获得意识后的第一眼,他面前是散发着焦糊味的巨大深坑,和无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黑洞吞噬,惊恐地哭号着直到活活死去的人。满目凄厉绝望皆因他而起,从此他便下意识地倾尽全力帮助迁入新生镭钵街的贫民。前几年他身上混沌污浊之气还未褪,所有人都本能地畏惧远离他,直到遇见“羊”,他们收留了他,让他第一次吃到人类的食物,学会满足属于人类的生理需要,最终让他的生活近乎真正的人类。他们欣喜于他强大的力量,推举他做首领。他从此更加舍生忘我,顶着闹得正凶的港口黑手党和虎视眈眈的GSS,硬是让这个仅由未成年普通人组成的小社团平安存续并发展至今,甚至组织中有人三番五次不听他叮嘱,去黑市骗钱,溜到河对岸偷酒以致被抓,弄得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他也毫无怨言,只是以一己之力冲杀过去,把人安安稳稳地救回来就罢了。他从未觉得这样全情付出有什么不对,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神明,正如先前兰波神色欣羡地谈起荒霸吐的强大,他也只平静地回答说:“你真的相信有神存在吗?那不过是个可怕的怪物罢了。”可太宰治坐在他面前——又恢复了那副玩味轻松的神态——却偏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在你们之中拥有最强力量的他,现在就像一只被狼盯上的小羊羔。”


       他的伙伴们惊呆了,反应过来后忙把更加愤怒又惊惧的言语攻伐砸到太宰治身上,他自己则蓦然感到先前那股已在他胸口堆叠郁结成块垒的力量此刻迸裂了,他几乎全服心神都因此摇撼起来,在这般好像来源于太宰治又好像源于他自己的既愤怒又兴奋的冲击下无法保持冷静,为了略加发泄只好狠狠蹬向太宰治。他忽然意识到太宰治对此一清二楚,却故意摆出一副因毫无变化而仿佛对他的反应完全未能察觉的神情,只淡淡地最后补上一句:“他怎样使用异能,是他自己的自由。”


       迸碎的块垒在他胸中汨汨流动。他跟上太宰治起身离开的背影直到并肩,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出去,他听见椅子被踢倒的巨响和更加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他没有回头。一天后的同一时间他软倒在峭壁之下,手死死捂住腹部的刀口。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好好看过这双手了,便从来以为它们仍和以前一样,颜色与斑纹都粗糙如朽坏的树枝。直到昨天下午太宰治对他说:“打倒那个家伙吧?我们一起。”他才第一次在阳光下,在空气中露出这双手。久未离开束缚的皮肤乍一解放,他忽然惊觉这双手早已变得温暖而富有弹性——几乎与真正人类的手无二了。他感受着宛若新生的热度垂在身体两侧,然后太宰治望向他眼底,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声音沉稳又迅捷,就像一阵被咀嚼过的风。


    “中也——“


       记忆与现实猛然交叠,中原中也抬起头看见太宰治一身黑衣,蹲在他面前高起的石头上笑,整个人嚣张得像个刚喝过血的恶魔。他背后是横滨蓝得仿佛要漏下来的天空,目力所尽处最后一抹苍色那样缱绻地滴融进同样幽蓝的大海里,仿佛千万丈高扬远阔,皆是同一个世界。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沙哑地笑起来:“混蛋,还真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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